吃一个草莓塔🍓

起鸢楼下卖草莓,侯府包邮

恰逢初兰时

恰逢初兰时,旧地故人归。

  

顾昀对于生辰一事始终没有什么概念,经年里每逢此时多是出了年关西北诸边塞吃紧的时段,若是沈易在他身边还能有个人吩咐军厨煮一碗清汤清水的长寿面配上点炙肉烧酒,二两酒下肚暖暖被西北风灌得冰凉的五脏庙,长吁一口浊气将过去一岁里的烦心事都吐进风里,这生辰便算过了。若是没人想起也就当没这么一天一般那么平平常常的过去,久而久之糊弄惯了,也就没了什么过生辰的习惯和念想。

  

他有时午夜梦回间还会想起元和帝给他过生辰时的场景,魏王和阿宴也能沾沾他的光,冠冕堂皇的翘课一天,在老皇帝的后花园里做几个好菜设下宴席,叫上几个几个皇帝偏爱的文武官员,大人们说说话走个形式也就散了各忙各的,留下顾昀带着三殿下耍着热闹。再后来三皇子出了事,顾昀仅剩的在宫里的那两年生辰也过的索然无味了。

  

再后来四处奔走落脚雁回又寄身于山河,风餐露宿间偶尔想起在雁回时的那一碗鸡蛋壳面,还有那年在院子里红脸蛋扭秧歌的铁傀儡和忙前忙后的众人,也算是那匆匆岁月间“特殊”的日子馈赠给他的第一份像样的礼。

  

他乡遇不到的故知,也许会在归到故里时化为久旱后的甘霖,只是兜兜转转才发觉,那些所谓的甜头早就都系在了一人身上罢了。

  

他先前也觉得自己诸事明白,自诩的为事圆合恰如其分,总以为在这二者中间捏着个分寸,伦理情肠泾渭分明,爱恨情仇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互不相干。如今再看也不知是该笑轻狂潦草还是羞未深入世。

还是命未逢时,人未逢遇。

  

太始六年开春,春分挨着元宵,大梁全境没往年那么冷,长庚瞅着过了年也没什么大事,不急着也不想理朝中政务那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土皇帝半生也没适应宫廷里的歌舞升平永华富贵,在宫阁里待久了反而嫌被那细声细嗓伺候人的舞姬宫奴惹得头疼,便挑了个机会躲清闲,偷着顾昀跑到了西北一头扎进了雁回小镇躲清闲。同行的还有沈易陈轻絮和曹春花,外加一个开新型鸢的葛晨。

  

长庚本想着和顾子熹偷着跑,谁也不告诉谁也不带着,奈何沈季平几天前找顾昀絮叨了几句想带着陈轻絮四处走走看看又不知道去哪里,这人见义忘色得便问了想不想带着陈姑娘看看他住过的边塞。后来灵枢院不知怎得知晓了陛下和大帅要出门的事情,奉函公自己老得走不远路也要叫着葛灵枢驾驶灵枢院最新型的小红鸢带他们去。

  

至于曹春花,全然是听了葛晨和他说侯爷要回雁回看看之后便吵着闹着要跟去,美其名曰“故人旧地团聚,少他一个怎么行”,还特地收拾了一番,衣服上的熏香浓得像个到处乱窜的香炉,呛得狗鼻子顾昀愣是没让他进鸢的舱房,在夹板上站着把味儿吹散了再进来。

 

距离顾昀上一次身处雁回已然是十多年前的光景,这处远离尘嚣的边陲小镇早已变了样子,战乱时的断壁残垣像是永久磨灭在边塞的风沙里,如今新起楼阁,房舍阡陌间往来的是大梁南北的商队,隐约能听到外乡人操着一口别扭的中原话和路边的商人叫喊着什么,驼铃不伴来时路,铃声低浊幽远绵长闻不到歇时。

  

长庚感觉身侧的身形动了动,侧目时便见那人也在看他,两人相视一笑罢长庚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低声道:

“义父,回来了。”

  

他没有说回家,是因为雁回是顾昀用假身份骗他的地方,是他和“沈十六”生活过的地方,还埋葬着胡格尔和他那些不愿回顾的过往,所以这里不能算他的家。

顾子熹才是他的归处。

他只是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妈呀,这还是雁回吗,我都认不出来了,瞧瞧着商摊上的番邦纺布,真漂亮啊。”曹春花本还在搭理被风吹成扫把尾毛的头发,转眼间看到不远处路边小贩商架上的纺布,一声尖嗓吓得一旁的葛晨一个踉跄撞在沈易身上,还好沈将军早年练过,一个激灵扶住了栽过来的葛灵枢才没连他带自己一起撞到陈姑娘。

  

葛晨给沈易赔了个不是,转头看着曹春花大有把人直接扔进番人商队的意思。“我说曹娘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看到块布你叫什么?”

  

曹春花哼了一声,回头伸着脖子越过众人望着走在最后面的顾昀,西子捧心,“若是能看侯爷穿一次那....”

后半句没出口,憋死在了一旁太始帝不怒自威的笑里。

顾昀憋笑抖成个簸萁。

  

末了还是陈姑娘看不下去,打了个圆场问杵在旁边的人形棒槌道:“当初你和顾帅就是住在这里遇到...陛下的?”

沈易回神,点头如啄米。“嗯,能有个十六七年了吧,那会儿这里还没这么繁华,风沙扬尘简破房舍,这几年太平些才热闹起来的。”

  

长庚望着太阳西垂的方向,那边是将军坡。“嗯,那时我还常去那边的山坡上练剑,带着葛晨和小曹一起,义父那时还会隔三差五带些稀奇东西给我,说是捡的讨的人家送的...”

  

他分明笑着说,可顾昀听到这里却是一个警铃大作,连忙扯着长庚衣袖把人往后一拽强行断了话头,在长庚意味深长的笑里道。“诶,我看天色已不早了,大家还是快些进镇子找地方歇息,叙旧的话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一行人也确实累了,虽是十五,也不过随便找了家客栈扒拉了两口晚饭,席间除了几句亲友玩笑谁也没在说多余的话,比起无话可说的安静更像是稀松平常的饭局,连未参与过那段尘往的陈轻絮坐在席间也不会感觉不适,倒是沈季平出息得很,连想给自己的未婚夫人夹口肉都要和顾昀眼神商量半天,陈轻絮只当一概不知专心吃饭,和沈易思虑再三夹到她碗里的一块排骨。

甜口的,味道还不错。

  

大抵是客栈房舍太小,紫流金汽灯燃得昏暗,不时炸出一两声响,让长庚恍惚想起来雁回沈十六房间里的破油灯和在灯下坐着眯眼唤他的小义父,彼时衣衫不整薄裳披身,那杆精腰在垂衣里若隐若现显着肌理,为满室泄光中阴明交割。

那段日子磨人却又刺痒,少年人最单纯的情窦初开被碾碎托寄塞边风,当初那些难以启齿的情愫眼下看来像一场黄粱梦,梦外的长庚站在门口的阴影里看着房里的顾昀,心底里最执拗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

“他是我的了,这辈子都是。”

  

顾昀脱了外衣回头看到长庚站在门口杵成个呆子,不猜也知道因为什么,想着时隔多年他的小长庚都成了大梁皇帝,却还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露出纯情的狼尾巴,顾大情圣没忍住嗤笑出声,两步上前在长庚嘴角浅浅啄了一记,一双桃花眼弧起,笑的好看。“陛下看什么呢这也能走神,不妨也指给臣看看,知道了也好找来日日给陛下欣赏。”

  

长庚被亲得头皮发麻,目光灼灼但想到明天还有安排只得咬牙拼劲全力才在咬了顾昀那不老实的嘴一口之后就把人放开,只是顾昀没那么好应付,他越是觉得长庚不似寻常便越想把事情套出来。老狐狸不知有意无意打了个哈欠红了眼尾,一双爪子不老实得攀上长庚的肩膀,声音低缓叫了声“心肝儿长庚”。

  

长庚神色变了,一双眼盯着顾子熹看了许久,似在掂量孰轻孰重后从牙缝里挤出来句。“今日正月十五,我在看义父赠我的礼。”

  

那场情事做的及其凶,顾昀恍惚间觉得即便是为刀刃架颈命悬一线时都曾未有过的识海混乱,连吻都变得不可控。那双最爱的眼睛泛着些许浮肿红若惊兔,暧昧间的情话悉数为之碾绞入无声吐息,壑渊难填,汇为欲水冲刷过所谓的清醒,缠着拽着他弥足深陷。吻的重了,舌尖唇瓣皆是麻的胀的,银涎淋落缱绻磨人心神,

顾昀在混沌里望着长庚,凌乱成灾的清明台上想得是那是自己的人,那个曾经握着刀的孩子也曾这样蜷在自己怀中,眼下满目情欲织布成密网,晕浊情欲如鱼灌只入不出,将他溺毙其间。

  

当年寄去北疆的信字字温存又句句滚烫,灼破了自己藏在成茧甲胄下的那点轻狂,恍惚又见雁回漠雪之地的狼身处风霜里,脖颈炸着毛獠齿坠着血,居高临下望着,心都化了。

他哑着嗓子唤了声长庚,被以吻回应。

暮色沉沉,宿野的狼要生啖归人。

情欲泻洪时,世间不见浮萍。

  

顾昀第二天醒的时候长庚已然不在身侧,窗外日上三竿他估摸了下时间大抵已经是中午了,床榻干净明摆着被人精心收拾过,只是腰后那处还隐隐作痛,大将军这辈子没怕过什么疼,此时也还是没忍住嘶了口凉气骂了声“小兔崽子”,伸手便摸到了一边桌上倒好的温茶。

  

顾昀起身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他也不急着找长庚,毕竟雁回就这么大,长庚也不可能燎了他自己折腾回去。顾昀自顾自出了客栈后便满大街转悠,只是早上没吃到那碗长寿面,嘴里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滋味,路过煎饼摊时买了个两文一个的肉沫煎饼在嘴里咬闲。一路沿着大道小路乱走,煎饼咬光了时竟不知不觉转悠到了暗河附近。

  

彼时正是白天,暗河上多是些来来往往的行商船,几个孩子在河边吵闹,拿着纸棒木棍瞎比划,顾昀看得起劲儿,弯腰捞了块石头片儿在手里掂了掂,当着一堆加一起没他年纪大的孩子的面儿,打了个过河水漂。

然后在声声稚嫩的不服与夸赞里“功成拂衣退”,顾大帅颇为受用。

再往北就是将军坡,顾昀虽早年就知道长庚没事爱往这上面跑,一把剑一练就是一天,他本人倒是极少上来。十几年光景变化,坡上草木都不知换了几轮,顾昀站在坡上环顾,下意识得想要寻找一丝长庚当年看到过的景色,现在想来到有些忘了自己那时为何不曾来看过长庚练剑。许是未曾放在心上罢,又许是不曾知道他身上的那些事,顾昀望着将军坡时想着。

欲怜贪淫嗔妄,一世为人,谁也逃不掉。

  

卖桂花糖饼的铺子关了门,顾昀溜达回客栈的时候顺路买了一串通红的小辣椒,没准备吃就是提搂在手里红红的一串看着好看。

一进客栈,顾昀看着眼前的一桌子饭菜和那碗还撒着葱花冒着热气的长寿面,上面还不偏不倚卧了个溏心蛋,一时没说出来话。

  

一桌子热菜,荤素都有摆了满满一桌,沈老妈子站着一旁笑得像个小孩子拐卖到手的人贩子,三两步上前把顾子熹拽到桌子前面摁在椅子上,指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道。“看什么呢,都是给你做的,长庚商量了半天才借来的厨房,诺,长寿面,盐炸小黄鱼,是你儿子给你做的,那些酱肉烧肘子,是小曹和葛晨跑了好远才买来的新鲜肉,葛晨那小子还说他最会挑肉...哦,长庚说今天许你喝酒,但只能喝陈姑娘亲自酿的药酒,兄弟陪你喝,味道应该差不多...诶,你手里提搂串辣椒做甚,自己加菜?”

  

兴许是沈易离得太近了,顾昀被他絮絮叨叨得有些耳鸣,抬头看到长庚端着盘青绿的炒菜放在他附近,一股子素菜的清苦香味直冲天灵盖,曹春花终于还是买了件番邦布料的衣裳但好歹是套男装穿在身上,颜色杂得像番邦送来的花毛鹦鹉,葛晨站在长庚身边,大抵是在厨房打过下手,脸上还有烧灶台蹭出来的灰印,憨憨笑着说了声“侯爷回来了。”

  

一桌子热热闹闹,暖了顾昀从外面带回来的一身边塞风。

  

那碗面做的依旧好吃,顾昀连带着长庚藏在碗底的那两片菜叶子也一同吞进肚里,桌子上的菜在众人谈笑间吃得七七八八,一席宴热闹得很,生死过命的亲友无话不说谁也不忌惮什么。曹春花听说是陈姑娘带来的药酒,顶着尖以为有什么美容养颜的功效,第一个把自己喝得不省人事被葛晨抬下了桌,没聊多久沈易夫妇也算有眼力未多停留,留下滴酒未沾的长庚和面色微红的顾昀。

  

顾昀看到长庚再看他,露了笑,故作矜持得倒了杯酒和长庚面前的茶盏子碰了一下。

那串小辣椒被挂在了客栈门口,像串小旗在雁回的晚风里轻荡。

  

“子熹,生辰快乐。”

“有你才乐,心肝儿长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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